茶深

星际科幻，原来有一个长篇的开头，不过估摸着没时间填了，一篇说完一个故事。

 

*向衍泽BIU姑娘的执光MV《最佳损友》致敬

01.

执明在舰桥上看到眼前巨大航母群无声地炸裂，像是一阵群星的光点，慢慢飘荡在黑暗的宇宙中。这让他想起儿时在天权，环形太空站向煦台下飘洒的球状蒲公英。这些人工金属合成物，就跟植物的种子一样，倏忽飘散在茫茫的星海中。

 

明明隔着防护罩，他却还是遮住了眼睛，仿佛不堪那刺目的爆炸的光。

 

仿佛目睹一个星球的裂变。

 

不久之后战报就传到了舰桥的大屏幕上，他动了动鼻尖，感觉自己嗅到了硝烟的味道，然而实际并没有，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消亡的过程迅速而直白。是他自己摁下的按钮，在十六秒之内对舰巨炮已经滑了出去，击中了天璇岌岌可危的母舰右侧，他在透明的防护罩后看到那艘散发着紫红色燃料光的母舰艰难地侧摆，周遭洒落的战斗舰在炮火中摇摇欲坠地挺进，然而无济于事，又一发巨炮被发送了出去。

 

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快，结束得也如此轻松。

 

甚至他还有时间让勤务兵给他不断地上茶。

 

执明捏着精致的茶杯，心想，这就是结束了。

 

感应门嗞地一声开启了，太傅匆匆跑过来，他已经很老了，老得胡子一颤一颤的，估计比自己那早死的爹还要老，他一老，周围懒懒散散的勤务兵全都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身姿。

 

太傅跑过两边的操作台，在他面前猛地跪下了，高呼：“恭喜王上一统江山！”

 

于是乌乌泱泱的一大群小伙子全跪下来，山呼海啸喊：“恭喜王上一统江山！”

 

执明心想，这就是一统江山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比不上他在天机，还有好玩的蚂蚁窝，还有莫澜陪他玩儿。后者被安排留守大后方，与其说是托付了背后，不如说是太傅执意不让莫澜来，怕他在最前线也要派人去抓羊。

 

天机透过过滤罩晒下来的阳光，有种青草的味道。

 

02.

执明皱着眉挠挠头，心想，一统就一统吧，可是之后，政府啊，国号啊，安抚民心啊，权力分割啊，到处都是麻烦事儿。

 

哪比得上天璇，一了百了。

 

他刚这么想着，一个编号数字很大，他都要忘记的侦查舰折了回来，返航请求是发现重要人物。

 

他扭头问：“阿离？”

 

对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可是其实仔细想想，连他自己都知道，阿离不会回来了。

 

他要的不是江山，也不是天机，他要的只是复仇。熊熊烈火在他眼前吞没了天璇所有的舰队，百万生灵化为飞灰。也算是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来了穿白制服的人，说：“是天璇王。”

 

他心里咯噔一下，太傅先嚷起来了，“快！发布一级警戒！谁收容的！给我马上发一份报告过来！”

 

执明捏了捏下巴，漫不经心地想，是陵光啊。

 

他背着手就要走出去，被太傅拉住了，“诶哟，我的王上，您这时候还要去哪里啊？”

 

“我去看看他啊，也多年没见了。”执明晃了晃身子。

 

对方恨铁不成钢地皱着眉，胡子抖了三抖，“王上啊！你可知道你刚才可是灭了人家的国！”

 

执明想了想也是，道：“那怎么办，灭都灭了，我总不可能再赔个给他吧？”他扭头问来人，“陵光伤得怎么样？”

 

对方愣了愣，答：“看上去挺重的，吴大夫一手血，费了好大的劲才剪开他的衣服，说是碎片插进了侧腹。”

 

执明道：“那看样子还是能和我拼命的吗？”他看了看太傅，道：“您说怎么办？”

 

太傅说：“王上莫不是想捡回去？”

 

执明皱了皱眉，道：“不然呢？”

 

太傅道：“王上可曾想过，当年瑶光，也只剩下了一个慕容离。”

 

执明转身望他，说：“太傅的意思……”

 

太傅轻轻举起手掌，在脖子上抹了一个“杀”的动作。

03.

一个状似棺材的观察舱，里面的人四肢被机械固定锁死，墙面投影的心跳曲线细微跳动，仿佛一支小蜡烛。执明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奔丧，可是就意义上而言并没有什么错。

他凑过去，隔着透明玻璃，用手指点了一点对方苍白的唇，仿佛一朵凌冽的干枯的玫瑰。

面容他算不上熟悉，却仿佛在那灰败中找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那是如同宇宙本身的万籁俱寂。

他不知生不知死，觉得有些恍惚。

执明幼时爬上那龙椅，懵懂间忽然看见远处紫气蒸腾云霞灿烂，也是一阵恍惚。

他喜欢好东西，难能可贵，也爱惜好东西。

04.

说陵光醒了，在问他的剑。

执明原本在调度台，匆匆跑过来，他只是有些看稀奇，别的国家，灰飞烟灭得太快，君王也太执拗，他一直好奇失败是怎样的表情，然而陵光并没有。

他抬头看他，好像也没带着多大的恨，只是飞灰一样的寂静。

执明莽撞地伸手擦了一下他的眼角，对方没有躲，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手指是干的，他缩回手，讷讷道：“本王还以为你哭了。”

执明觉得很奇怪，那双眼睛好像永远是一双泪眼，眼泪永远流不尽。

陵光说：“我的剑呢？”

执明说：“没有了。”

陵光看着他，像是没睡醒。

执明补充道：“什么都没了。”

05.

很多时候往往他们俩待一块，老爷子吓得半死，又被执明“他什么都没有看，除非跳起来掐死我”给堵回去。

舱外就是新世界，战争结束仿佛宇宙初生，万种事情不厌其烦。执明不喜欢别人在身边唧唧歪歪，他自己可以，别人强迫他听，是万万不行，原来慕容离在，可是现在也不在了。

好在陵光也不会同他唧唧歪歪。

他只是不说话。

执明说：“你别伤心了，他们都变成星星了。”

或者说：“小行星太难管理，任命总督也麻烦得很。”

还有：“太奇怪了，本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王，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他说话从不担心得罪谁，陵光只是发呆，舱外忽然远远飞过一阵行星簇，星云涌动仿佛鸟翼。倏忽又不见了。

06.

陵光刺破了动脉，鬼知道他怎么做的，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枚被磨得很薄很薄的铜钱，像是头发上的装饰。但是没死，执明去的时候他又关进了密封舱，像一个植物的标本。

空气中那种血腥的味道没有散去。

他不由得摸摸脸颊，想象一滴血像是一颗璎珞飘到他脸上。

他再摸摸脸，手指是湿的。

07.

陵光看着执明，感觉他就像一个孩子，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孩子。他几乎是嚎啕大哭，道：“你别丢下我。”

非常奇怪，陵光想，一无所有被丢下的自己，坐拥天下的是他。

然而他们都事事不如意。

天权的舰队要返航，执明却只觉得前程往事都消散在宇宙中，连同爆炸，连同覆灭国家，踏上的是别人的新世界。

08.

没人会记得这些故事，所谓的王，在民众眼里是没有人格而绝对人格的。

09.

陵光不说话，他不想死，也不知道怎么好好活，其实人的寿命很短，千秋万代，特别遥不可及。

他只是想着，无论是裘振，还是公孙钤，他们都变成星星了吗？

在微茫的宇宙中轻轻闪耀。

10

执明问：“你怕吗？”

陵光摇摇头，又点点头。

执明仿佛终于满意。

世界上没有第三人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感受，也许他们彼此也互不知情。

陵光看他就像看一个孩子，或者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他跳过无数的坑，却觉得那样的天真世间仅存。

然而一个坐拥天下的人如何会是天真。

最后他却妥协了，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叹气一般说：“别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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