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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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48 BY:茶深

48.

第二天天刚亮,有人来请我,是我爹身边的张管事,我见着他就像见着救星一样,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问:“我爹怎么样了,我娘还好不好?”

张管事扶我起来,道:“正厢房的蜡烛一夜都没熄……”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三少爷,你且起来吧,跪了一宿,腿疼不疼?”

说实话,我的双腿跪到现在,已经毫无知觉,像是万蚁咬噬,膝盖弯着直都直不起来,全靠着张管事一手撑着。我道:“不碍事,你往后,就别叫我三少爷了。”

我爹推门进来,道:“孽子,你今日还有什么话说?”

我正愁着让我站是站不住,要多难堪了,顺势便又跪了下去,道:“我无话可说。”

我爹发了狠,道:“你可知道,逐出宋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端端走出去的。”

我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甘愿受罚。”

我小时候听过我大哥说,我宋家治家甚严,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家法,别的家门,可能逐便逐了,家谱里没这个人便是,宋家,是五十大板逃也逃不过掉的,若是身子弱些的,打着打着就一命呜呼了。

就是这样严厉的规矩,才能教出忠孝礼义的谦谦君子来。

我娘我大哥二哥都来了,这一出大戏谁都不想演,却不得不演,我知道我父亲表面严厉,实际上是极心疼我们的,只可惜,和他父子一场,竟然也缘尽于此。

“来人!拿板子来!”我爹大喊一声,便有下人扛了一支五尺多长的竹板,我家至今未有人挨过这样的打,一室都被镇得鸦雀无声。

我小时候没少挨打,但是,伤筋动骨是没有的,这等皮肉之苦,看着就让人两股战战,然而我现已心如死灰,心想着打便大了,等我走出这道门,事情就算了结了,我欠宋家的,我欠阿毓的,一并冤有头债有主,一一清算。

此后,我总该是我了吧?

不是宋家幺子,不是皇上的起居郎,不是阿毓的心上人,我总该是我自己了吧?

我爹两眼圆瞪,抄起板子就往下打,我原想着咬着牙且受住了,好歹留点体面,谁知打板子竟这样疼,啪地一声下来,我全身都打起了冷战,眼前似有白光炸裂,不由得痛呼“啊”了一声。

我大哥冲进来,抢下我爹手中的竹板,道:“爹,您年纪也大了,五十板下来,您身体也受不住,剩下的家法,请爹让儿子代劳吧。”

我爹气冲冲地道:“他有胆子犯下这弥天大罪,就得有能耐活着走出我宋府!你们一个个如今还来包庇他,是想也领一次家法吗?”

我大哥跪下,道:“阿轻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我做哥哥的没有约束好,才酿成大祸,爹若行家法,我绝无二话,只是这五十板中,是我为人兄长失职,愿替轻弟领罚!”

我爹推开他,道:“放肆!”

我气喘吁吁道:“大哥不必为我开脱……”

第二板已经下来了。我咬咬牙,吐出胸口一股浊气,感觉下半身都没有了知觉,明明应该只是红肿淤血,脑海中却以为是血肉模糊。

第三板第四板下来,我脸上已经全是冷汗了,想着还有四十多道板子,恨不得自己就此昏死过去,实在是太疼了,到底打了多少板,我自己都模糊了,只觉得齿缝中尽是铁锈的味道,生怕一张嘴就呕出鲜血来。

门外传来我娘的呼喊,门口的奴仆架住了她,不让她进来看,又是我二哥轻声劝慰的话,我迷蒙地睁眼,感觉视野中忽明忽暗的,知道是疼极了,所有感觉都移到肌体上,眼前是何物都分辨不清。

人都说打板子是会打死人的,宫中的杖杀也是如此,我之前还想着不过是皮肉之刑,如何能打得死人,这一套下来,是只恨自己不能咬舌自尽,已早早逃离这酷刑。

恍惚中我突然感觉自己听见阿毓的声音,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幻想多可笑,阿毓怎么会来,阿毓再也不会来了。阿毓恨我。这才是现实,

在宫中惊心动魄辗转反侧,最后落得一顿板子,倒是我赚了,小命保住了,还同当今圣上有过一段啼笑皆非阴差阳错的风流债,可不是赚大发了?

阿毓再也忘不了我了。

他忘不了我二哥,现在同样也忘不了我。

无论他是爱是恨,宋轻这个名字他一生都摆脱不了。

阿毓将来也许会招多些姑娘进后宫,会和谁举案齐眉瓜瓞绵绵,可是那又如何,阿毓最轻狂最烂漫的少年时光给了我,谁都拿不走。他想忘也忘不掉。

阿毓。

我在舌尖上咬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眼泪糊了一脸。

我要活下去,不能在这儿就交代了,我要好好活,逍遥地活,不为谁而活。

如若我在这里死了,阿毓会有一点心疼吗?会想着他千方百计维护的人,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死了吗?如果将来他碰到了中意的人,还会想起我吗?

会后悔吗?

我对阿毓生出了寸微怨恨之心,都在此刻统统消磨殆尽。

我不恨阿毓了,也不怨他把我牵扯其中直至不能自拔。

我不能让阿毓后悔,我不想他后悔。

他何尝不是我捧在心尖尖的人物啊。

身上的板子终于停了下来,我爹一句“丢出去!”马上有下人进来架着我就往外拖。

我脸上挂着惨兮兮的笑,恐怕眼泪鼻涕都糊一脸,道:“辛苦宋阁老了。”

我爹眼眶一红,低声道:“出了这个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咧了咧嘴,道:“是。”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啊。

我总算知道那些人如何不能“走”出宋府了,我只觉得下半身都已经血肉模糊,家丁拖着我就像是拖一个破布袋子,往门口一扔就走了。

我心想,这下全京城都知道我和宋家没关系了吧。

心中一口气一松下,彻底咔嚓一片黑人事不知了。

我是被晃醒的,迷迷糊糊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有人用手帕沾了水喂到我的唇边,俯趴着太久了脖子疼得仿佛要断掉。我的意识还朦胧着,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一架马车上,那马走得很慢,很慢。

我伸手抓住那给我喂水的手,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滑下来,我哽咽道:“阿毓。”

你来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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